《家道》
(出口成章下筆成詩~賢者李玉江)之3
谦田的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痛。这痛让他欲罢不能;这痛有时令他丧失了自信,有时又令他血脉喷张。他不服输,也不服
气,但又常常无能为力。为太爷“冲喜”的婚姻未成之后,他的心绪难平,在慕府这个大家族里,从父亲到爷爷、太爷,都是疼爱他的,而尤以太爷为甚,然尔在太爷爷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手足无措地、眼巴巴地没有争取到看似瓜熟蒂落般的机会。他清醒地认识到,上司的千金永远是高高在上盘旋的白天鹅,而自己不过是一只沟渠边上的癞蛤蟆。千金对他的那种爱是单方向的,她的需要那就是爱,她不需要的时候,那就是一堆垃圾。是啊,乡野敝地的土财主,怎么能与官方大员相提并论呢?人家是一座明晃晃的金山,而自己只不过是一枚锈迹斑斑的硬币。千金呼他,他不敢不去,到了千金的面前,他如同宠物狗一样温顺,让千金摸捋、爱抚,任千金蹂躏。这个时候,千金是真的喜欢他的,喜欢到发疯、发狂,任他在她的身上发泄、撕扯、啃咬。此时,千金可以一宿一宿地紧搂着他不松手,一宿一宿地任他骑在身上,娇柔如猫。然而,在这个世上,猫与狗是犯冲、犯相的。狂放过后,穿上制服的千金便立刻绷紧了脸,摇身一度便凌驾于他的头上了。谦因浑身的腱子肉,谦田浑身的力量,谦田那俊朗的外表,立刻便松弛了、蔫萎了、瘫痪了。谦田不需要别的,他只需要有人提携,只需要往上爬.只需要等待机会。他的梦是飞黄腾达.他想做上司的上司,以此来光宗耀祖。他计划着有朝一日宠物狗变成猎狼,他要一口咬断猫的脖子,让她在自己的面前低头,让上司向他求情。因此,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有表现自己,出卖自己。他只有耐心、只有等待。他年轻,他有耗下去的资本。乱世出英雄,他不怕世道再乱一些,天榻大家死,乱一些,再乱一些怕什么!
一个偶然的机会,谦田突然在一次公务行动中发现了一个身影,这个身景虽然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但凭他那敏锐的直觉,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曾经抓捕过的女学生,那个与杨秋月在一起的女学生慕容夏云。他悄悄地跟着这个身影,暗中盯着她、观察着她。她的身高比千金略矮,但她的身形比千金匀称。千金的脸上阴晴不定,阴的时候冷酷无情,晴的时候媚态可掬;而她的脸上则有一种让人生畏的冷峻,却冷而不寒,眉宇间涵着一种淡淡的娇羞,娇且不媚。她的秀发飘逸活泼,不像千金的头发盘得死死的,刻板、单调、乏味。她走起路来凌波微步一般,灵动、活脱,而千金的步态却在笔挺里藏着风骚。谦田不知道此番出现的她是敌是友,他也未曾考虑她是敌是友,却鬼使神差地跟踪着她,并不顾一切地想靠近她、近距离地接触她,总之他不想让这个叫慕容夏云的女子在他的面前消失。
事情却也并没有那么复杂。这个让他跟踪的女人竟然来到了慕家粮号,并与门人言称传信慕克智,她要与慕克智见上一面并约定了时间、地点。这让谦田觅得到了接触她的机会。
慕克智从来就不是一个能闲下来的人。既使他停止了脚步,他的大脑也会运转。他善于观察,勤于思考。他对时局和形势的变化很敏感,能及时嗅到一些特殊的味道。
自东北沦陷成立了满洲国以后,慕府的私塾就一直不太景气,特别是几个孩子出国勤工俭学,又腾出了他大量的时间,使他有更多的机会来接触社会,接触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凭他对东北及国内形势的了解和判断,他不看好满洲政府,也不相信军阀统治。他时常会感觉到顾田、需田这俩小子有一股子冲劲,有一腔子骨气,他俩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寻常的道路。但这条路是福是祸,是吉是凶,是光明还是黑暗,尚不得而知。他私下在比较,也在权衡。他常把自己的想法同五弟慕克信作交流。慕克信虽然多把自己关在药铺子里,注重医者仁心,把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在治病救人上,但他通过患者也听说了许许多多外面的情况,他同样也在关心着世事的发展,以及江山社稷的命运前途。因此,他与四哥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他佩服四哥的远见卓识与洞察力,支持四哥的种种想法和所做的一切,包括帮四哥私底下隐藏大量的粮食与药品,以解决不时之需。
慕德广老爷子的仙逝以及二哥慕克义的投火自焚,让慕府上下一度陷入冰点。慕敦儒和老伴慕孙氏先送白发人、后送黑发儿,身体和精神都遭受到严重的摧残,几乎整日独守在前院,除了几个儿孙一日三餐等过来请安问候之外,鲜与外人接触,使得前院总有些阴森、凄凉。待春暖花开、天气转暖之后,孔德英建议公公、婆婆搬到老爷子慕德广曾经的屋子里,她和慕克仁搬到公公婆婆的院子里居住,以此来增加一些前院的人气。这样的安排很快便得到慕克智、慕克信等家人的支持,并随后迁居到位。此时的郑冬雪也换了个人一样,提出要继续帮大院做些事情,由于常年与同是一个人的小玉住在一起,两个人越来越有共同的话题。一个是幸福地、傻傻地等,常常在等待中自己笑出声来;另一个则是从痛苦中漫漫解脱,解脱之后又惦记着张勇军牺牲之后撇下的老母和幼女。颐田的高大形象在这个傻傻地等待着的女人的心中已经占得满满,她日夜不停地为他祈祷、祈祷着他平平安安、早日归来。而张母和妮子的悲惨境况,也时时牵动着这个解脱了的女人的心,揪着她让她决定为她们做些事情。
这日,在前院见到了四叔慕克智,郑冬雪突然叫住了他:
“四叔,我想求您一件事,但又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
“哦,有什么事你就说,自家人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四叔,你也都听说过了,我曾经答应过张勇军,报了仇就同他结婚,好好地孝敬他的母亲,养活他的女儿,如今火车站被张勇军他们几个给端了,鬼子也被他们给炸死了,我个人的仇也算报了,虽然张勇军走了,可他的母亲和女儿还在呀,这一老一小的没个人照顾可该怎样活下去呢!所以,我想求您帮我打听打听她们祖孙俩的下落,我要去找她们。”
“嗯,这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想法,做人嘛,要的就是这个!四叔答应你。”慕克智听了郑冬雪的话,肯定地答应了她,但他又是踱了两步,回头对郑冬雪说:
“冬雪呀,你呢也得有个思想准备,四叔答应归答应,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日本人对东北实施了‘集家并屯’的人口管理政策,加上她们祖孙俩又是与日本人有瓜葛的人,找起来恐怕也不太容易。”
“是的四叔,这个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这个心。”
“好,四叔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可要听叔的,不管找到找不到,你都不能一个人出去找,待四叔打听到消息了,咱们再想法子,知道不?”
“知道了。那我先谢谢四叔您啦,我等着。”
慕克智言出即行,他找到三哥慕克礼等多方打探,没出一个月,便有了张母及孙女妮子的下落。原来,在崔浩等人帮忙埋葬了张勇军之后,张母带着妮子过上了沿街乞讨的生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加之张勇军的惨死,张母几乎是生不如死,但有妮子在,她必须坚强,必须得活下去,必须让儿子的在天之灵放心。为了不再牵连崔浩等人,她便带着妮子在城中乞讨,也有意在偷偷地打听一下郑冬雪的下落。
慕克智暗中了解到张母的境况之后,他先是安排药店的跑堂趟九霄扮成乞丐,一方面给张母及妮子送去一些给养,又安排她俩躲在城里的一角,告诉她们择日会想办法接她给祖孙俩出城。待赵九霄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回来向慕克智做了汇报。经慕克智、慕克信商议,最后决定由赵九霄、郑冬雪扮成小夫妻,去城中接人,接人的过程有惊无险,虽然出城经过层层的盘查,但由于慕克智提前托付了三哥慕克礼,慕克礼凭着在县公所给开出的“良民证”,几人顺利离开险境,自此,张勇军的母亲和女儿妮子入住了慕府,与郑冬雪居住在一起。冬雪对慕克智、慕克信等人的精心安排十分感激,当然更感激大家的还要属于张母。她虽然失去了儿子,但她的身边却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的好心人。慕孙氏、孙德英避免不了地分享了几次张母的“眼泪”,并陪着张母哭的眼睛红肿。她俩叮嘱张母安下心来住在慕府,就如同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张母倒也幽默,她说:
“这怎么能一样呢,这里像皇宫似的,我这是哪辈子积了阴德啦,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真是像在梦里一样,怕是消受不起呢!”
慕克信还给张母、妮子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给张母开了一些补气血的方子,还安排赵九霄用药铺的黑药罐子每日三例给熬了喝。同时,又给妮子开了些治疗胃肠及增长身体的药剂。冬雪就不必说了,对张母若女儿,对妮子如母亲。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孔德英与张母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些苗头,那就是她们都觉得这赵九霄对郑冬雪似乎有些意思。虽然两个人很少直接对话,但在几次的接触过程中,总觉得两个人的眼神不太自然,特别是赵九霄,每天前来送药,如果见不到郑冬雪,就会前院后屋地张望,并迟迟不肯离去,等见到了冬雪姑娘,才会轻快地离去,并不断地回头,彼此双方既有些授受不亲的羞臊躲闪,又有点眉目传情的秋波暗送。冬雪显然要沉稳一些,却也是远接近送,客气、热情。这些细微的举动怎么能瞒得过孔德英、张母这样的过来人呢。于是孔德英便与张母商量,决定给二人搓合搓合并先找冬雪姑娘探听一下她的真实想法。
这日午后,赵九霄给张母送完了汤药刚走,孔德英便把郑冬雪叫到身旁说道:“人都走了,是不应该出门送一送才能体现出咱大户人家姑娘知礼呢?”
“大娘,他又不是外人,有啥礼不礼的呀!”冬雪不暇思索地回了一句。
“噢,不是外人,可也是啊,自家人嘛!”孔德英与张母相视一笑。这一笑把郑冬雪笑毛了,她的脸色涨红,看了孔德英一眼,并对张母说:
“娘,你跟大娘起什么哄呀,我说的又没错。”
张母往炕里挪了挪身子,给郑冬雪腾出一个地方说:
“娘和你大娘也没笑你说的有错呀,过来挨着娘坐会,你大娘我俩问你几句话,行不?”
郑冬雪偎在张母的身边:“大娘,你们问啥呀?”
“倒也没啥,我这几天呀就跟你娘合计,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你娘和妮子呢都稳定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啦。”
“大娘,我没啥事可考虑的,我的命是你们给的,我这辈子就守在您俩身边,伺候您俩和老太太,我哪也不去。”冬雪说的很坚定,并往张母的怀里又靠了靠。
“那哪行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出了嫁也耽误不了陪伴你娘的。”孔德英继续说道。“反正我不想嫁出去,郑冬雪仍在坚持。“不想嫁出去,咱就捡近处嫁。你娘我俩呀,看药铺九霄那孩子不错,勤快,知礼,还会扎古一些小病小灾的,他的父母没得早,也没什么亲人,跟你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挺合适的。你觉着咋样呢?”孔德英讲出了实情。
“他可不行,毛头小子,比我小三岁呢。”
“呦,比你小三岁都打听好了。”孔德英说完,与张母又笑了
“大娘,我说不过你,总是入你为圈套,我不跟您说了,我去老太太屋啦。”郑冬雪说完,下地要走。
“谁念叨我呢?这刚睡了个午觉,耳根子发热醒了。”慕孙氏
扭着小脚,晃着身子,笑呵呵地进了屋。
冬雪见到了老太太慕孙氏,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她上前扶着老太太,把老太太让进炕里,说:“老太太,她俩合伙欺负我。”
“你俩要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这冬雪丫头,我可不答应啊!”
“就是,看你们还敢。”冬雪有了仗势。
“快说说,她俩是咋欺负咱的?”慕孙氏盯着郑冬雪,冬雪给老太太点上长烟袋,揉着老太太的肩膀,说:“这事.我可说不出口。”
“吆喝,还说不出口,看来挺严重,那你俩说说吧。”慕孙氏
拿着长烟袋,指着大儿媳孔德英。
孔德英笑了笑说:“”欺负不欺负,你听听吧,我俩敢欺负您身边的人嘛!”
“是啊,我也不能欺负我闺女不是!”张母也跟着附和着。
“就是欺负,本来就是欺负!”冬雪蛮不服气。
“好,是欺负,请你的老太太听听我们是怎么欺负的。我俩呀还不是都觉着冬雪丫头与药铺的赵九霄那孩子挺般配的,想从中给她们搓合搓合嘛。”孔德英一脸认真地说。
“噢,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好事嘛,好事嘛。只是便宜了姓赵那臭小子!”慕孙氏接过了活茬,在冬雪的手上拍了拍。
郑冬雪一听老太太这态度,立马着急了起来。这稻草毕竟不是圆木,救不了人的。她只好低声说:“我是个脏身子,怕是人家还不要呢!”说完话,冬雪的眼泪流了下来。
慕孙氏半转过身子,双手抱住郑冬雪的脸:“孩子,咱不说这话,什么脏身子呀,这年月不说这些,况且呀,咱的人不脏、咱的心不脏,他还敢说不要啊?”
“就是,就是嘛!”孔德英、张母也同声说道。
“那边的事我去办,只要你冬雪丫头点头便是”。孔德英办事就是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那咱就点个头,你大娘办事,我放心的。”慕孙氏跟冬雪商量着。冬雪拭了一把眼泪,抬起头说:
“既然你们仨人一伙,我摇头、点头有啥用呀,我听老太太
你们的。”
“这就对了嘛,我们冬雪丫头就是通情达理。”慕孙氏捋着冬雪的头发,得意地对张母说。
“老太太,大娘,虽然我的事可以由你们做主,但我可有一个条件。”
“哟,还有个条件,说吧,是要财礼呀,还是要啥,你说,大娘去跟他讲。”孔德英性子急。
“彩礼啥的我都不要,我的条件就是他想娶我,必须接纳我娘和妮子。”
“嗳,孩子呀,你呢对娘的好,娘都知道.娘现在也挺好的,妮子也一天天地长大了,我俩不能再牵累你。”张母说道。
“那可不行,差一点,我都不嫁。”郑冬雪的态度很坚定。
此时,慕孙氏叭嗒了两口旱烟,说:“这有什么难的,等晚上你五叔克信过来,我问问他,咱家房子多,分你们几间,结婚后,你们几人支家在一起过日子,没啥难的。”慕孙氏说了自己的想法。
“是呀,冬雪这丫头舍不得她娘和妮子,这是对的。做人嘛,就应该明白这个事理,姓赵那小子要是做不了这些,咱不嫁他就是,老太太的安排也得体,你们就都放心吧,一切交给我去办理。”孔德英又是大包大揽。事儿,就这样被三位好心肠的老太太给做了主啦。
慕克信也看出了赵九的心思。每天熬药、送药都勤得很,从不用慕克信安排。去时哼着歌,回时唱着曲的。自从与郑冬雪扮成小夫妻接回了张母和妮子之后,他总是有一种成就感,喜上眉梢,并常常一个人坐在柜台前傻笑、愣神。常常一个人偷偷地照镜子,出门前自觉不自觉地捋捋头发。在慕克智的身边多少年了,这孩子灵透、实诚,心里不藏事。对慕克智、慕克信更是心悦诚服,指哪打哪。他肚子里的那点文化和脑子里的那些药方子,都是跟着慕克智、慕克信两人一点点学来的,能有这样两位师傅,也确实是他的福份。可以,他崇拜两位师傅,更忠诚两位师缚。以前虽然与郑冬雪都生活在慕家大院,但他平时吃住在西院,而郑冬雪却活动在东院,二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说相识相熟啦。关于郑冬雪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一些,一知半解的,自从与郑冬雪扮成小夫妻之后,他却真的陷了进去,常常一个人进入角色在角落处畅想。这些表现能瞒得过慕克信这双给人诊病的眼睛吗!所以,这天晚饭后,与四哥到老太太的屋子里请安,被母亲前前后后地一提,他便满口答应,替赵九霄应承下来。待第二天与赵九霄一言说,此事便水到渠成。赵九霄同意了郑冬雪所有的条件。说实话,在这样的年代里,还有什么可以不答应的呢!一无所有的孤儿,能有个女人肯与自己居家过日子,便是圆满。而当前不但有了这样的女人,还有了慕府送给的房子,有了像母亲一样的亲人,这不就是其乐融融嘛。知足是福,无忧是佛,赵九霄这心里真是美呀。此时的赵九霄已经不再满足于喜上眉梢了,而是心花怒放,他梦想着,盼望着大婚日子的到来。
一切都是顺风顺水,郑冬雪、赵九霄的婚事在孔德英等人的操办之下如期完成,小日子过得倒也和美。人到什么时候都得有个家啊,这郑冬雪、赵九霄都是寄人篱下,如今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妈妈,这精气神就马上不一样啦,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冬雪成了孔德英的好帮手,九霄则是对师傅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和马虎,妮子也开始跟着慕府的孩子一起识文断句。
这日,慕克智接到口信,说有人约他在城里见个面,而见面的人是杨秋月的同学慕容夏云。他判定此事与颐田必有关联,于是便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准时前往。相约的地点是城中很不起眼的一家小茶楼,茶楼的门脸不大,二层砖灰建筑,古香古色。进得茶楼,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十分清静。都是守约之人,所以当慕容夏云在茶楼的一角坐定之后,慕克智便走过前来。
“敢问这位女士,可否复姓慕容?在下慕克智,打搅了。”说着话,慕克智拱了拱手。慕容夏云马上站起身来,右手指着座位,微笑着说:“伯父,您好,我正是慕容夏云,您快快请坐。”
待茶楼的服务小二给两位将茶水端上来之后,夏云再次起身,恭恭敬敬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想必伯父也知道一些我与秋月、慕颐田的关系吧?”
“是的,姑娘,你坐下说话,不必太客气。”慕克智一边回话,一边往前给夏云推了推茶杯。慕容夏云再次坐定,接着说道:
“伯父,我这次从北边回来,特意给您和家人捎个口信。”慕容夏云朝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
“自从上次从这里离开之后,我们几个人便投奔了一支义勇军,参加了热河一带的几次战斗,后来部队条件艰苦,北上转移,颐田作为先遗队队员与我和秋月分手,在长春、四平等地我们坚守了两年,这期间见过慕颐田一次,他瘦了许多,但成熟了不少,由于表现英勇,已经被提拔为连长,我则在后方当上了通讯员,秋月加入了医疗队,他们都挺好的,我特来向伯父转达一下,请家里的人等都放心好啦,也烦请伯父代我转告秋月的父母一声,代我向他们问安。”夏云说完这些,急急地喝了一口茶。慕克智则对夏云姑娘表示了谢意,并关切地问:
“那慕容姑娘此次归来,可是另有打算呀,还是再次北上?”
“伯父,也没什么打算,在那边受了点伤,支持不住了,便当了逃兵回来了。”慕容夏云说完,笑了笑,并警觉地再次看了看四周。
“噢,受了伤,可否打紧,姑娘别忘了,我家是中医世家,虽算不上高明,一些外伤还是能够治疗的。”
“那我先谢谢伯父啦,我想我是会打搅到伯父你们的。”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从慕容姑娘的后面走了过来,并与正对面的慕克智先打了招呼:
“哟,四叔,闲情逸致嘛,不打搅吧,四叔?”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慕府的五慕谦田。慕克智见有来人,本能地想要站起身来,一听说话是谦田,便又把欠起来的屁股坐了下来。一脸严肃地问道:“是谦田呀,你不好好工作,怎么会来这里?”
“四叔,这里是我的辖区,我来这里就是工作啊。”谦田回着四叔的问话,笔直地站在慕容夏云的面前。夏云警觉地站起身来,并向谦田微笑着点头示意,说道:“是慕公子,上次您手下留情,放了我和杨秋月,小女子今天在这里谢过啦!”
“哦,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啦,举手之劳嘛。”谦田却也大方。
“这样吧,今天是我请伯父喝茶,想打听一下朋友的下落,慕公子赏光,一同坐下来喝杯茶吧!”慕容夏云主动大方地又做起了东。
“唉,这里是我的辖区,又有我的叔叔在,怎么能让你做东呢,小二呢?小二,上两壶好酒,加几个小菜,今天我请客。”谦田比夏云还热情大方。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陪伯父和慕公子喝一杯”。
“谦田,你还不知道吗,叔是不喝酒的,我与慕容姑娘说几句话,过会还得回乡下去呢。”
“四叔,不耽误您的,你们说事,我可以回避一下。”
“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回避不回避都不重要。”
“哦,那这样,就喝两杯,要不等叔说完话您先回去,我也跟这位慕容姑娘说几句话就走,四叔您看行吗?”
“这位慕容姑娘是你六弟的好朋友,你想问什么话当着叔的面问就是。”显然,慕克智对谦田不太放心。
“四叔,您就放心好啦,侄子跟您保证,我肯定不难为慕容姑娘,她是我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而且今天她又是叔的客人,叔的面子我怎么能不给呢,您放心,在这个区域,谁也不敢动慕容姑娘一眼毫毛,这样您放心了吧?”
谦田这样说着,并做出了请四叔先走的手势。慕克智略加考虑了一下,说:“那好,慕容姑娘,你看这样可否,这里离我的家也不是很远,近日你可否抽空到我的家中一聚,叔有些话还想跟姑娘唠一唠。”
看着慕克智满脸的真诚,慕容夏云爽快地答应下来。
待慕克智出了茶楼,座位上只剩下谦田和慕容夏云两人,谦田更加放松了下来,他仔细地端详打量着眼前这位灵动活脱、娇而不媚的女人。她的面庞红润,冷似冰而冰清如玉,柔似水而水波微澜。双眉上挑,丹凤朝阳,红唇含露,皓齿齐洁,酒窝线点,短发齐肩,额微突而颈直,肩微圆而臂长。一颦一笑直看得谦田口欲垂涎,心欲外跳,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左手,却又不知放在桌上合适还是放在腿上合适,旋又不自觉地插回了兜里。这样的端详打量了几分钟,显然盯得慕容夏云不太舒服,她赶忙打破沉闷,端起了一杯热酒,说:
“慕公子,夏云感谢上次的搭救之恩,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谦田愣过神来,忙乱之中也端起了酒杯:“好,我喝、我喝”。他一扬脖,将酒喝干。不知是酒熟,还是心热,谦田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就这样,三酒下肚,谦田也少了矜持,话语也多了起来:“慕容姑娘,我那六弟如今在做什么呀?”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自从上次分手之后,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这不也想找你的四叔打听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那杨秋月呢?不会也不知道吧?”
“慕公子,这个您还真说对了,杨秋月这个重色轻友的人,自此也没了消息,怕是被你六弟拐跑了吧。”
“我六弟怎么能拐她,不可能的。”
“呵呵,我也是开个玩笑。”
“好吧,咱不说他们,那这两年慕容姑娘都做了些什么呀?”
“我这一个小地方的俗家女人,能做得了啥呀,东跑两逛地,什么小买卖也没混成,只好又跑回乡里。”
“是呀,这时局呢不稳,日本人在满洲国的统治正在一步步地完善,女孩子嘛,守在家里安稳一些。姑娘如果看得起我,以后有机会我帮你找个差事干吧!”
“唉哟,那慕么子可是高看了我啦,我一个山野丫头,怕是会给你丢人的。”
“哎,不能这么说,自从上次你和杨秋月参加学生集会,我就觉得你跟她们不一样,言语不俗,大方得体,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女孩子的。”
“多谢慕公子的夸奖,但我真不像你夸的那样。”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等我的消息,如果可能的话,这些天你去我家的粮号听个信。”
“那我可又要欠慕公子您的人情啦。”
“哦,说这些干啥,刚才不都说了嘛,我六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呀。”说着,谦田站起了身,并伸出右手,慕容夏云也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与谦田握了握手,并言称告辞。谦田也未做挽留,只是深情地看着她,并挥了挥手。
这次的会面不比初次,让谦田的心理格外地满足,虽然什么消息也没有打探得到,但他也似乎并不太关心别的什么消息,他只是想走近这个女人,他喜欢慕容夏云这样的女人,既不高高在上,也不装腔作势,谈吐平和,举止得体,谦逊可爱。他吹着轻扬的口哨,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了办公室。一推门,迎面碰上千金正笔挺地背手站在那里,浑身的严肃立刻冲走了谦田满脸的笑意。
“干什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见你的人影。”
“哦,去了趟粮号。”
“去那干啥?”
“这不挺长时间没回乡下啦,去粮号让他们给家里报个平安。”
“报个平安,你在我这里还用报平安吗?我还给不了你平
安吗?”
“哦,是,你当然给得了我平安。”
“你抬起头来,怎么你还喝了酒?跟谁喝的?女人吧?”
“唉呀呀,除了你我敢跟哪个女人喝酒呀,是我四叔来啦,陪着他喝了两盅。”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过来让我看看。”
谦田知趣地随手划上了房门,把手中的公文包往椅子上一甩,顺势搂住了千金,千金的脸仍然扳着,可她那笔挺的身子却软了小来,摊了下来。
慕克智与慕容夏云会面后,带回了颐田与杨秋月的消息,这对慕府来说无疑是一个特大的喜讯。但鉴于当前的形势和二人的处境,这样的喜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分享得到的,老儒公慕敦儒与老伴慕孙氏、慕克仁与孔德英、颐田末曾参加婚礼而嫁给他的妻子小玉、慕克智、慕克信与老杨叔等八人私下进行了分享,并一致约定要守口如瓶。老杨叔喜极而泣,但为了安全起见,他没敢回村通知自己的老伴。慕克仁孔德英虽然不知道儿子这是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但从慕光智、慕克信的介绍中,似乎感觉到儿子颐田是位了不起的人,有骨气的一条汉子。当然更高兴的还属小玉啦,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回忆着四叔公慕克智介绍的每一句话。当然慕克智在介绍颐田与杨秋月的关系和往来时,是有分寸的、恰到好处的。自从嫁入慕府以来,这一晃两年多了,前院、后院的妯娌、大姑姐、小表妹们,煮饺子一般先后生了的几个女婴、男娃,可自己连丈夫的影子还没见着呢。虽说当时是她甘心情愿、义无返顾的,可时间一长,毕竟觉着不是那么一回事。孔德英也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媳妇很多,总是想方设法地在家里家外等方方面面给予小玉特殊的关照,小玉心里也明白婆婆的良苦用心,她不是一个不懂情理的人,既然选择了嫁入慕府,那就生是慕家人,死是慕家的鬼,她豪无怨言。因此,白天与家人们相处,绝对看不出小玉有半点的不满。然而,每当夜暮降临,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偌大的火坑,滋味就不同啦。心空落落的、人孤零零的,她开始遐思,开始畅想,似醒如梦。她以各种方式琢磨着颐用归来的情景,以各种方式琢磨着颐田兴高采烈的样子,以各种方式琢磨着颐四与她同房,与她共同过日子以及她和颐田所生的一大帮孩子。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胴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她的皮肤是润滑的,有弹性的,她的胸是丰满的.坚挺的,这种润滑和弹性、丰满和坚持,颐田一定会喜欢。此时她也会想入非非,幻想着而飘飘入仙,幻想着而不能自已。时尔她也会狠狠地掐一下自己,笑话自己没有出息,笑语自己不可理喻。老辈人给讲的“妇德”哪里去了!被狗吃了吗?她扯过被角盖住自己的脸,又觉得这脸有些发热,她急促地喘着粗气,然而转念又一想,我寻思自己的男人咋了,我自己的男人还不允许想吗,我就是要想他,就是要爱他,就是要给他生儿育女,这有什么错!这就没了妇德了吗?可有时,她又会往歪了想,往邪了想,颐田会不会不要她?会不会不回来了?会不会在外面有了女人?会不会回来时带着别的女人和孩子?想到这些,她会惊出一身的冷汗,她会突然坐起,她会浑身抽搐,辗转反侧,彻夜不眠。她甚至想一个人离家去北方找他,哪怕是饿死在路上,被狼吃了,她也不后悔,因为她是为了她自己的男人死的,她为了她的爱付出了。可又转念一想这样做值吗?这样做是不是会被人看不起?人家颐田不知道怎么办?知道了不认可怎么办?自己不会是傻老婆等汉子,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吧?
夜真的很长,但有时又觉得这夜真的很短。长的时候左看右看,天就是不亮,熬得自卫睡不着、起不来、坐不安、卧不宁。短的时候,正与那个狠心的、刚进入家门的男人缠绵呢,天却亮了,鸡却叫了,成双成对的麻雀在窗边撒欢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相对的,慕府亦是如此。郑冬雪与赵九霄的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却引起了周富荣的强烈不满。她早已经把慕克义的死归罪了这个魔鬼妖孽一般的丫头身上。是她把慕克义推入火坑的。因此,她容不得郑冬雪的好,如今她不但春风得意过得好,而且还成了孔德英的帮手,这怎么能行。于是怒火填胸的周富荣先来到公公婆婆的屋子里质问:
“咱家的财物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怎么会问这样的话呢?”婆婆反问道。
“这样的话怎么就不能问啦?”周富英对公公婆婆显然是没有半点的尊重,未等婆婆再搭话,她便接着说开了:
“一个不要脸的野杂种,不但占了咱家的房子,还嫁了人,领回了不知哪里来的孤儿寡妇,天天白吃、白喝、白用的,挥霍的可都是咱家的血汗呀,这些都是谁给她们的,这都成了主人啦,快骑到脖子上拉屎来啦,你们当老人的一点都看不见吗,难道就不管管吗?”周富荣一口气,数落了一大通。
慕孙氏一向平和,不爱与人争执,加之二儿子慕克义死了之后,她的心里对周富荣也是十分地同情和怜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媳妇嘛,朝夕相处几十年啦,可周富荣上门这么一闹,她也有了一些火气,但思来想去后,仍是缓和地说道:
“老二媳妇呀,话可不能怎么说,几个苦命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不容易,能帮衬一把咱就尽量地帮衬一把,咱家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住了人多些人气还能通些气场,这点吃的、用的又算个啥,人家俩孩子不都给咱家出力干活呢吗?快回屋去吧,别生这个闲气。”
“这怎么能叫闲气呢?你若不管,我就去找孔德英,我就不信啦。”说完,周富荣—甩袖子,走了。
气没撒出去的周富荣径直来到孔德英的屋,正赶上郑冬雪也在,见了仇人,周富荣顿时火冒三丈。她双手叉腰,挺着胸脯,梗着脖子,撇着两腿,怒目圆睁:
“你个狐狸精、母夜叉、不要脸的东西,害完我们当家的,又来迷惑这老老少少的,难不成还想当这府里的大当家的不成。这老的小的肥吃海喝的,真是奔着不疼的牙晃悠呀!”
“他二婶,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快坐下,消消气,有话咱们慢慢説。”孔德英倒是和气。
“好人都让你们当了,少给我在这套近乎。今天我就当这个坏人。我这被你们逼死了男人,早就不想活了,这个家都快被你们娘们败把光啦。”周富荣是连孔德英的面子也没给。这时坤田的媳妇跑进屋来,见了婆婆周富荣的样子,上前搂住她,想把她劝走。可周富荣是越骂气越大,越喊声越高,她哪里能跟儿媳妇走呢。只听她又指桑骂槐地开了腔:
“你也少拽我,一样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都白养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啦。这日子是没法过啦,我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得了。”周富英是连喊带叫、连哭带骂,仰头跺脚,甩臂捶胸。孔德英的屋子里外,一时围上来许多的人。慕敦儒和老伴慕孙氏上前说了几句,她未曾答理,慕克信和妻子张欣芝上前劝说,也都无济于事。孔德英几次想跟她翻脸,但耐于坤田、屯田的媳妇等都在场,也没碍得开情面。因此,一时陷入了僵局。此时,躲在墙角处的郑冬雪突然站了出来,她来到周富荣的面前,面沉如水,目光犀利,直盯得周富英哑了下来,停止了哭闹。只见郑冬雪一扳一眼地说道:
“老太爷、老太太,大爷、大娘,今天大家都在,我原以为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想把那些不愉快都忘掉,但今天看来是不行啦。我死里逃生,能过上今天的日子,还是要感激感恩这一大家子好心人的。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谢谢你们!老太爷、老太太,大爷、大娘,冬雪在此给你们磕头了。”
说完,郑冬雪双膝跪地,给慕敦儒等分别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她站起身,接着说:
“既然二娘容不得我,那从今天起我就不给这家添麻烦了。天大地大,总会有我郑冬雪容身的地方。老太爷、老太太、大爷、大娘你们的恩情冬雪记在心里啦,有朝一日,冬雪定会报答的。”
说完,郑冬雪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郑冬雪执意要去,这回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孔德英想把张母和妮子留下,也没有成功,最后只好安排慕克信给她们备了一辆牛车,拉了些吃穿备用之物,出门而去。张家的老院子是去不得的,慕克智、慕克信与赵九霄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他们先进东山里躲一躲,因为那里有几间看林子的土坯房子,待世道等一切都消停下来,或是慕克智等给寻到更稳妥的地方,再做打算。
自此,郑冬雪、赵九霄等离开了慕府,一家人的生死命运如何,常常牵着慕孙氏、孙德英等人的心。
郑冬雪、赵九霄一家人走了以后,周富英却也消停了几天。她整日把自己闷在屋里,连儿孙晚辈也不愿意见,两个儿媳的倒还孝顺,每日三餐都给送些吃的,尽管没少受了白眼和数落,但也都暗自承受了。人们都以为周富荣受了些刺激,让她自己静—静,安心调整一下会更好一些,因此也少有人来。后来坤田媳妇、屯田媳妇先后给她生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她也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小叔子慕克信给她调配了几副中药,也都被她赌气倒掉了。她把慕克义活着时攒下来的一些金银细软反复地拿出来在炕上摆弄着、把摸着、端瞧着,摆弄、把摸完了,又贼眉鼠眼地把这东西都藏起来,今天藏东屋,明天藏西屋,一会放柜里,一会掖被里的,似乎放在哪里都不太放心,生怕被人偷了去一般。
她常常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哭一阵、笑一阵,唱一阵、骂一阵,白天夜里,没完没了,前院后院都习以为常了,也就再无人搭理。因此,弄得一个人的院子冷冷清清,一个人的屋子阴森恐怖。当然,阴森森的屋子有人会怕,但阴森森的屋子有鬼会喜欢,这不,又哭又笑,又唱又骂的,真的就把鬼给招来啦。
慕府里有个跑堂的杜东庭,他是一个四十岁的光棍汉子,个子不高,左腿残疾,右眼失明。由于与慕府沾亲带故,所以被好心的慕孙氏收留下来,住在长工棚里,平时在府内干些杂务,经营饲养牛马驴骡,夜间干着防火防盗等寻更的差事。孩子们有时私底下称他为“瘸腿猫”、“独眼狼”之类,每被长者们听到都要被训斥一顿。他寡言少语,不善与人来住,在长工棚里与老杨叔住在一起,也是很少交流。这天夜里寻更,听到周富英院子里的哭笑声,出于好奇和疑惑,他靠近墙角,环顾左右,熄了气死风灯,翻墙进入院内,周富荣一个人独居他是清楚的,他无所顾忌地透过窗纱,看见室内的火炕上,周富荣一人半裸着上身,下体围着一条被子,在那里摆弄一些零零碎碎,红的、黄的、紫的、蓝的,闪着光亮的东西。他无暇断定这些东西是金是银,是珠宝翡翠,还是玛瑙钻石,吸引他眼球的是周富荣那一身胖胖的白肉。虽然周富荣已经五十多岁了,但这一身白白胖胖的肉,还是吊足了这个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光棍汉的胃口。特别是她胸前垂下的那两大堆,虽然没有她手中那些红的黄的东西闪着光亮,却也颤动着,令杜东庭流出了口水,比那些闪着光亮的“零碎”更挑逗杜东庭的心。他是一把干柴,在这个无人的夜晚遇上了烈火。他的热血上涌,下体胀痛,他身不由己地向房门挪动着脚步,用库房的钥匙翘开门栓,他忘了自己的瘸腿,恶狼一般地扑向内屋炕上的那堆白肉。
周富荣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个半傻,她呆在那里,停止了哭,停止了笑,停止了摆弄手中的零摔,下意识地扯了扯被角。杜东庭哪容得了她这些,迅速上前掐住她的脖子,顺势掀开周富荣身上的被子,撕断她身上仅有的一条红色内裤,褪下自己的裤子,骑在周富荣的身上。周富荣都没来得及挣扎,只哼哼了两声,便被杜东庭这独眼狼给掐昏了过去,并惨遭蹂躏。杜东庭心里明白,这个院子是不会有人来的,他以各种方式发泄着他的兽欲,累了便躺下来;想了便再开始他想做的一切。他从没碰过女人,他要把从前缺失的一切都从这个夜晚找平;他如饥似渴、他狼吞虎咽,这堆气息奄奄的白肉,就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住他宰割,住他摆布,他不管这堆白肉是死是活,反正他自己已经是死去活来了。他不管这堆白肉有无知觉,反正他自己已经飘飘欲仙了。他用了他四十年来积攒的力气,用光了他体内的那没用过的激素。他真想就这样永远地发泄下去,他想让时间静止下来,他不想听到鸡叫,不希望天亮起来,可是他的兽欲还未彻底满足,鸡却叫了,天却亮了。他不忍地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了。离开前他触了触周富强的鼻孔,尚有一点气息,他狠狠地在周富荣的下体、胸前咬上几口,咬得满嘴是血,然后用棉被紧紧地裹住周富荣的头,拿了床单草草地包起那些红黄蓝绿闪亮的东西,抹下周富荣腕上的镯子,翻墙逃离了慕府。
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如果说慕克义的死是“家无贤妻必生横事”的话,那么周富荣的死便是她自作自受了。慕克义是飞蛾投火,而周富荣则是引火上身。天欲其死亡,必先让其疯狂。周富荣以这样一个结果了此一生,去找她的当家人了,是在天堂里找到的,还是在地狱里相逢的,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
家丑不可外扬,经过商议和讨论,坤田、屯田没有报官,但他们对杜东庭这独眼狼恨之入骨,言称有朝一日捉住他,必定要扒了他的皮,将他粹尸万毁。
一个时期以来,离慕家洼不远的群山峻岭之中,出现了一伙土匪。当地人称之为“胡子”。这伙胡子占山为王,不但声势浩大,兵强马壮,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既敢抢劫日本人的军需物资,又敢与乡公所、县公所作对。一些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更是不在话下。慕家洼火车站一辆转运物资的车皮,就被这伙胡子给“借”个精光。直气得日本人哇哇乱叫,却没寻到半个影子。县公所的粮仓也一夜尽失,连个米粒都没有落下。大王乡的张户财主更是财物两空,还丧了两名家丁的性命。但这伙胡子不扰四邻,不抢劫黎民百姓,对穷苦人家不仅秋毫不犯,而且还会时常偷偷地送些粮食接济渡日。因此,这胡子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谈论的主要话题:
“大哥呀,你听说没?这些胡子呀,各个武功高强,刀枪不入,能飞檐走壁、会穿墙隐身呢!”
“是呀,老王呀,我听说他们呀,有几千人的队伍,兵强马壮,连日本人也靠不得近前。”
“那夜他们自村外路过,人马如飞,为首的是一位长发魔女,骑着枣红大马,身披红色的斗篷,跃马扬鞭,英武的很呐。”
“据说这伙强人号称“雪里飞”,专门对付坏人、恶人,劫富济贫,是太上老君派来的天兵神将。”
“他们四处招兵买马,要不咱哥俩也去入伙?”
“唉,可不敢说这话,弄不好会杀头的,咱哪有那样的本事,躲家里好好保命去吧!”
……
一时间,弄得是满城风雨。日本人的专列物资被抢之后,也加大了护卫的力度,同时派一大队人马在慕家洼的东山地带进行围剿,声言不剿灭这伙胡子,绝不收兵,但小半年过去了,却无功而返。这日,谦田陪着千金也乘坐铁皮列车来到了慕家洼小站,一番观察之后,千金决定去一趟慕府,谦田自然高兴,欣然接受,并派手下人火速到家中报信。
车站到慕府的大门,距离不足两里地。听说千金要来,慕府的几位主要人物孔德英、汪元芳等十分高兴,一边安排人收拾好屋子,准备中午的伙食饭菜,一边赶到大门口迎接。而千金要去慕府,虽没什么大的排场,但她的几十位随从却也分立小路的两旁,目视着千金昂首走在中央。谦田陪在她的左侧,与她简要地介绍着家里的情况,满脸的兴奋。千金面无表情,听还是未听,无从判断。近到门前,见到孔德英与汪元芳,谦田上前开始介绍彼此:
“大娘、妈,这位是金主任,我的上司。”
千金扳着的脸稍有笑意,向前躬了躬身子,示意了一下。谦田赶忙又侧过脸,面向千金说道:
“这位是我的大娘,这位是我的母亲。”千金又是点了点头,并伸手往下摘套在手上的白手套。未等手套取下,孔德英已经笑意盈盈地开口上前了:
“到底是大家闺秀,场面中的人物,出落得仙子一般。我们谦田真是好眼光呀!’
是听了孔德英的恭维后,千金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的得意,口齿清晰地说道:“两位老人家好,打搅你们休息啦。”
“快进院吧,快进院说话。”此时,汪元芳才敢说一句话,说罢,孔德英乐呵呵地迎前引路,汪元芳跟在她的身后,千金跨进门槛,并回头示意随行的几名士兵留在门外,只有谦田跟她进入院内。千金背着手,挺着胸,左瞧瞧、右看看,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谦田的家有这么大。待来到学堂的门口,千金停下了脚步,看着“慕府学堂”的牌子,若有所思。孔德英见此,折回了步子,说:“到底是文化人,关心咱的小学堂。”
千金笑了笑,问:“都开什么课呢?”
未等孔德英做答,谦田上前回道:“原来讲些《四书》、《五经》、《幼学琼林》之类,现在孩子少了,很长时间没有上课啦.待我的几个弟弟、妹妹从国外学习归来,给孩子们讲讲日本的语言课。”
千金听了,未作反应,只是往前走开。
这时,慕孙氏从东院大门处走了过来,企鹅步行的很快。人到声音也到:“这说到就到了呢,快让我看看孙媳妇。”千金显然不太认可这个称呼,她斜眼白了谦田一下,谦田会意地靠近奶奶的脸,说:
“奶奶,别这么叫人家,她是我们金主任。”
“呵呵,金主任,银主任,还不都是我们慕家的人,不都是我的孙媳妇嘛。”慕孙氏又白了谦田一眼,并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嗯嗯,说的也是,金、金姑娘,这是我家谦田的奶奶。”汪之芳把话接了过来。千金这时确是摘下了手套,拉住慕孙氏的手说:
“奶奶好,奶奶高寿吉祥!”
此时,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孩子们围在一旁像雀一样,叽叽喳喳。汪元芳则是贴近孔德英,低声向道:
“事先也没个准备,这初次来到咱家,给人家姑娘点什么好呢?中午饭都吃些啥呀?”
千金似乎耳朵很尖,她松开慕孙氏的手,向孔德英、汪元芳面前跨了半步,说道:
“几位老人家,我今天有公务在身,冒然前来,先礼啦!下趟铁皮车过来,我还得赶回城里,今天过来认认大门,也没给老人们带什么礼物,还请几位老人家们切莫怪罪。”
说完,金千金转身要走,可她似乎觉得话没说完,便又转回身,停住脚步,说:
“慕谦田在县府里,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很有前途。你们就都放心好啦!不过如今是个特殊时期,他还需要你们这个大家族全体人员的支持。近期日本人及满洲政府还要征粮、征税、征兵,我希望你们要带个好头,尽量把家里的粮食、药品都捐出来,适龄的男丁踊跃加入县、乡维持会,这样对慕谦田的前程,对这个家族都会大有好处。”
孔德英上前,说道:“谦田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要是不学好,你就多说他。带头捐粮捐药嘛,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会尽力的。家里的男丁呀,却是老的老、小的小,如果有合适的,我们是会响应的,是会响应的。”千金朝孔德英笑了笑,未做回答。孔德英则接着又言说:
“你看这大老远地来一趟,说走就要走,连口水也没喝,连屋也没进,这铁皮车一趟又一趟的,谦田呀,快留留人家姑娘,咱吃了饭再走,不会是咱乡下的饭菜不合口吧?”
“是呀,是呀,孙媳妇,你别急着走,奶奶还想跟你说说话呢。”慕孙氏也上前挽留。
“老奶奶,你就放心吧,这座大院我还会来的,今天就先告辞啦。”说着话,千金阔步就往门外走去。
汪元芳见此,急忙抹下左手腕上的玉镯子,紧走了几步,说:
“金姑娘,你慢走,把这个给你,把这个给你,留个纪念。”
“这可不行,这个我可不能收。你老人家还是快把它收起来,别摔坏了。”千金推说不要,让汪元芳进退两难。孔德英扯了一把谦田说:
“去,快去替金姑娘把镯子收下,这是你妈的一份心,初次登门,讲究这个礼数,快去收下吧!”
谦田不敢怠慢,走上前去说:“我妈给你的,你就收下吧,我们乡下的礼节,注重的就是这个,快收了吧!”
千金看了一眼慕孙氏,又看了看孔德英,然后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个太贵重啦,我怎么好意思夺人之爱呢。”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汪元芳已经把玉镯子递到了她的手里,千金接过镯子,又补了一句:
“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收下啦,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随后跨出门槛,与一小队人马,健步而去。
慕孙氏等一行人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背影,她似是自言自语,说:“挺俊俏的闺女,模样好,身子也好,只是面冷了一些,不像咱家的人呢。”
孔德英则接着说:“人家是第一次登门,怕是有些生分,冷是冷了些,却还知礼,挺不错的。”
汪元芳若有所思,半天没有说话,待人走远,说道:“娘,大嫂,咱回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大不由娘啊!他自己的梦,就让他自己圆去吧,我这当娘的,尽力就行啦!”
1939年的年底,慕克智收到儿子稍回的信条,信条上只有六个字:“一切安好,勿念!”他反复端详着这字字如金的信条,心潮澎湃。字条的字迹潦草,是儿子的笔迹无疑,据捎信的人讲,他这也是几经人手转托,才将这个字条交到慕克智手上的,具体发信的人在什么地方,捎信人讲不清楚,但同时传递了一口信儿,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待山河无恙,儿自当还家。”
慕克智将信条收好,默默的记下了这几句话,回到家里,他先将信条和口信儿告诉了五弟慕克信,为了稳妥起见,二人商议,只把信条交给了父母亲和需田的母亲,大哥慕克仁,大嫂孔德英传看,口信儿之事到此为止。家人传看了信条,当然都兴奋不已,慕孙氏、孔德英、阎师敏都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
关内的战火硝烟已经令东北火药味巨浓,热河一带的抗日浪潮也日趋高涨。就在三天前,十几名日本兵和一队伪满军人来到慕府,强行搬走了慕府的粮库中近三吨粮食,并告知一周之后,要慕府上缴粮食一万斤,药品十箱。并声称,要不是有慕克礼和
金千金、慕谦田从中担保,这一周的宽限之日是不会有的,所以,一周之内如不能如数上缴,便抓人来赎。家里的药品凑上十箱八箱,尚且不难,但一万斤粮食是说什么也做不到的。因此,全家上下一筹莫展,弄得慕克信甚至有些动摇,他偷偷地跟慕克智商量:“四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抓人呀,要不把咱俩私藏的粮食药品拿出来吧!”慕克智倒是沉稳,不为所动。他告诉慕克信,不到万不得已,私藏的粮食、药品绝对不能动,目前的形势还没有到最低谷,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进城去约见了慕克礼和谦田,让他们俩再从中活动安排一下,无论如何也得求日本人再宽限些时日,能拖则拖,能推则推。在慕克智从城中归来的半路上,迎面遇上了慕容夏云,如今的慕容夏云显然比两年多前成熟了许多,她身穿灰色裤褂,正与几个人匆匆而来,见了慕克智,慕容夏云停下了脚步,她安排其他的几个人在路边休息一下,便与慕克智聊了起来。寒暄之后,慕克智与慕容夏云介绍了家中的近况,当然也提到了目前所遭遇的一切,慕容夏云答应帮忙回城中找人给托托关系,并告诉慕克智她本人的近况,慕容夏云说,自己与人共同做一些“国难”生意,即用煤炭、木材等物资换取一些盐米、药品,以此来赚点差价,这样在自己糊口的同时,也可以接济一些难民,因此戏说为“国难”生意,慕克智夸赞夏云的善举,表示有机会也来参加她的救难救灾活动,慕容夏云则是一脸真诚地答应了慕克智的请求。于是双方约定,等慕家度过当前的难关,便在城中相见,之后匆匆而别。
眼看着日本人限定的日期明天就到了,城中那边的慕克礼和儿子谦田也没有给家里回个口信儿,这可急坏了慕氏一家主事的人 ,他们商定,实在不行的话,明天一早先让家里的女人和孩子 到山里躲一躲,显然这已是初冬的时节,山中的寒冷恐怕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但权衡利弊,红了眼的日本人会比寒冷更加可怕,一时之间,慕府上空的空气几乎凝结起来。晚饭后,孔德英欲打发几位长工离开,但这几位汉子,包括老杨叔在内,却决意要留下来,谁也不肯走,坚决与慕家人一起共渡难关。人嘛,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在的,你对他们好,人家总会一点一滴都铭记在心的,关键时期才能够用得上,几位长工的做法着实让慕府老小大为感动,大家都铁下一条心,静待明日的到来。
可是,这日半夜,却发生了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一下子打破了慕府的宁静,乱了慕府的节奏。子夜十分,慕府的杂货铺燃起了熊熊大火。惊起的人们在大呼小叫地准备担水救火的时候,贼盗四起,为首的一人站在慕府的大门楼上高喊:
“我们是东山‘雪上飞’的队伍,希望慕府中人,切莫负隅顽抗,轻举妄动,大人小孩等且都躲进屋子里,我们只要粮食钱财,不要人头,如果有人想送人头,那我们也双手欢迎!”
慕克仁、孔德英、慕克智、慕克信等人自知不是胡子的对手,便组织家里的老少全部放下手中的棍棒锹镐器械,回屋里静观,反正胡子不抢,明天日本人满洲兵也会前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保命为主。于是所有人都聚到了西院的学堂之内,几百名山匪胡子提着长枪短炮,在院中一顿哄抢,牵走了十几匹牛马骡驴,赶走了老杨叔心爱的羊群,搬走了几马车粮食蔬菜,推倒了慕府半扇门楼,慕府的药房、豆腐房、铁匠铺皆遭到不同程度的毁损,一个时辰之后,扬长而去。
待“雪里飞”的大队人马撤走之后,他的一小股人马,又顺路攻击了日本人把守的火车站,打死了伪满兵三人,日本兵一人,炸毁了一段铁路,枪炮喊杀声一直到天明,才停止下来。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慕府遭劫,火车站被攻击,让日本人和县公署一时顾不上留给慕家的期限,他们把重点转移到抢修铁路和围剿胡子两件事之上,慕府虽然失去了牛马羊群,失去了一些粮食蔬菜,被毁了几间房屋,但人丁无忧。
自此,日本人再也没有登门,一万斤粮食和十箱药品之事,再也未被人提起。慕府的上上下下总算躲过了一劫,之后,金千金第二次临驾慕府,看到慕孙氏等人的眼泪,她深表同情,并答应让她的父亲出面,给慕府说说人情。这样,慕府一大家子人,总算又熬过了一个冬天,这年的春节,虽少了往日的欢笑,但总算在平安之中渡了过来。人常说平安是福,可是在那样的年代,平安何谈,福庆安在?有几户人家能有慕府那样的福分呢?恐怕很难找得到啦!
日子总得往下过,可慕府上下这几十口子要吃、要穿,这样过下去是不行的,慕克智、慕克信与大哥慕克仁商量,决定对家中的事务进行一些调整。
在这里先不得不说一说慕家的媳妇们,她们都是中国妇女中最最普通的一员,最最平凡的一员,她们同样也是最优秀最伟大的一员。无论在什么最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她们都没有忘了她们的本分,她们的本分是什么呢?当然是支家过日子。支家过日子,就得讲究个勤俭持家,慕家的媳妇们个个都是勤俭持家的能手,她们牢记“勤扫院子少赶集,少串门子多下地”的古训,讲究“黎明即起,洒扫庭院”的家传,晓得“饭不可过饱,言不可过满,事不可做绝”的道理,并在慕孙氏、孔德英等人的带领下,代代践行。然而她们践行着的还有更重要的一项,这就是时刻都没忘了生育孩子。过日子过的是什么?当然过的是孩子,有了孩子,有了一群孩子,这个家才有生气,才有希望,才会传宗接代,生生不息。这是中国女人的传统,是华夏民族长盛不衰的魂。慕府的女人们没有丢了这个魂,她们相继为慕家生育了一大堆孩子,在她们十八到三十八这个最佳的生育期之内,接二连三地、义无反顾地开始繁衍后代,丰满巢穴,生三个五个不说少,八个九个不嫌多,这日子有了人就有了希望,有了人就会兴旺起来,有了人就看到了未来,这就是伟大的中国女人,伟大的中国妈妈。
这家务是怎么调整的呢?这天晚饭后,家里的主要人物聚在慕克仁、孔德英的屋子里开了一个长会,大哥慕克仁介绍了家里的近况说,过去的丰衣足食,现在已经是缺衣少食,虽还未达到饥寒交迫的程度,但时局不稳,经营维艰,长此下去必定会山穷水尽,为此,我们不能坐吃山空,不能坐以待毙,要生存,就得想法子,今天大家就都说说自己的想法,把这个难关渡过去。接下来就是七嘴八舌了,有说提高地租的,有说驱走长工的,有说学堂要对外收费,药铺要提高物价的,有的说召回国外那几个花钱的孩子的。但大多数的提议都被孔德英和慕克智给否决啦。他们认为,地租涨不得,长工驱走难,学堂不收费尚且门可罗雀,药品是救命的,抬高了药价怎么得了,国外那几个孩子目前的花销早已经支付过了的,回不回来,无济于事,况且,他们几个的学业小有成绩,国内的两个矿山已经把他们当成了翻译专家作为储备了。最后,达成了如下初步意见:一是孩子多就得有多的管理办法,羊群还得有羊倌呢,咱这一大群孩子也不能放野,因此,有必要加强小学堂的教育管理,只要战火不烧到家门口,小学堂的课就不能停,这是慕府治家的根本,这种好的家风不能丢;二是把家里的粮、财、物分而处之,就是把家里的粮食、蔬菜、财物都分发到各个屋内,单独存储,节俭使用,必要时共同支配,这样既有助于防贼防盗,又不易引起树大招风,不被贼人强盗们惦记;三是全员下田地劳作,辞退不必要的长工、丫头,减少开支;四是重新明确了人员分工,大哥慕克仁、孔德英负责理家,总揽全局,乾田媳妇蒋月菊、蒙田媳妇林文秀协助孔德英,其中蒋月菊侧重侍奉爷爷慕敦儒、奶奶慕孙氏,林文秀侧重管理家庭的开支往来账目。慕克智分管学堂的跑外生意,屯田协助四叔慕克智打理生意,坤田媳妇孟小阳、屯田媳妇施玉露,颐田媳妇颜小玉负责在学堂里教书带孩子,乾田负责经营土地田园,生产劳作;坤田、蒙田经三叔慕克礼介绍去元宝山露天矿挖煤;慕克信仍然行医问诊,附带着定期到学堂传授一些家传的医学知识理论。初步意见形成之后,众人准备回房休息,此时外面的房门却被敲得咣咣咣地山响,坤田赶快跑去开门,打开之后,敲门的是气喘吁吁的老杨叔,他手拿一封信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当家地,大门外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垛了一大垛麻袋、木箱,上面还有这么一封信,不知写得是啥。说罢,老杨叔将信笺递给了慕克仁,慕克仁反反面面仔细端详后,随手递给了四弟慕克智,慕克智同样前后看了看,自下而上撕开了信口,取出了一页信笺,他先是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鸦雀无声地一屋子人读了起来,此时,坤田仔细地关了关外屋地房门,只听慕克智读到:
慕府的各位老少爷们:
打搅了!
岁月可以不居,春山实难再望,在国破家亡之时,青黄不接之际,知贵府必有难处。故今夜特备薄礼两份,以解燃眉之急,万望悉收,一份礼品系粮食2000斤,牛羊肉300斤,黄金200两,银元两箱,满洲券30捆。另一份礼物是杜东庭这贼的人头一颗,以及他所劫走的全部金银细软。
此礼不必言谢,后会有期。
雪上飞奉上
慕克智读完信函,屋内小有躁动,他把信件装好交与大哥,并与大哥大嫂对了一下目光,说道:“大家不要乱,看来此信并无恶意,我们先去查验一下,看看这两份礼品地真假虚实,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各屋的人都要保持冷静。”
于是众人提着灯笼,跟着老杨叔,来到大门前,慕克仁那边指挥着男人们往食堂里搬运粮食、牛羊肉,这边几个媳妇在孔德英的带领下清点金银财物。慕克智、慕克信则从中挑拣出一个包有红布的木盒,拎到无人的地方打开,仔细辨认,里面装的正是瞎了一只眼的杜东庭的首级。几个胆小的女人是不敢近前看一眼的,只有孔德英不怕,她走上前来,在木盒前剁了几脚,骂道:“你个狗杂种,慕府的老少都对你不薄,你却干出了这种缺德的事,你个没良心的也有今日,呸、呸、呸,今后,你的阴魂如敢对我府上的人有三长两短的,你看我不砸烂你的狗头!呸呸呸!”孔德英说着,朝着人头连吐了几口唾沫。
待一切都处理完毕,天已经亮了,慕克智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拱手抱拳拜了三拜,高声说到:
“苍天在上,雪上飞的大恩大德我慕府领了,日后有需要我慕府的地方,慕府上下人等,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定当万死不辞!”
之后,孔德英按照夜里商议的结果,把老杨叔等六名长工、五名丫头找来,每人送米面各一袋,银元宝十个,满洲券500张,让他们各投去处,好好居家过日子,老杨叔和一名长工,两名丫头坚持不走,在百般劝说无果的情况下,此四人暂时留下,其他人等领了粮物后离开了慕府。
关于杜东庭的人头,孔德英建议扔到东山之上,任他狼吞狗啃,而老儒公和慕孙氏则建议去西河套边找个地方埋了。仇人已死,而死者为大,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自此给他埋了,也就一了百了,一切都过去了。两位老人的建议最后获得了通过,坤田和蒙田则又站了出来,坚持由他们哥俩先取了人头去父母的坟前祭奠一下,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然后再去西河套边上埋了。大家又觉得这是兄弟俩的一份孝心,亦应赞同。于是,坤田、屯田提着人头,拎了一瓶白酒拿着些糕点、烧纸、香火之类,奔东山而去,至于之后将杜东庭的人头扔于山野,还是埋于河滩,再无人过问。
早饭后,太阳升起来了,学堂里传来了孩子们的读书声,慕克智与大哥、五弟听到这些,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天气暖和了,他们决定先将大门楼和几间被毁的门脸进行一下修葺。过日子嘛,就得有个过日子的样子,家贫家富都要有一点精神,上品良药精气神,只要精神不倒,正气还在,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世上的事情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偶然之中往往存在着必然。胡子“雪上飞”在日本人给慕府大限的头一天晚上抢劫了慕府,并攻打了火车站,缓解了慕府的燃眉之急,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当口,又送来了两份厚礼,这让慕克智产生了许多的疑问和猜测。他断定,这“雪上飞”一定和慕府有些关系,亦或是出走的赵九霄、郑冬雪,亦或是做“国难”生意的慕容夏云。他这样猜想着,但他不能言说,他决定带着屯田,先去找慕容夏云。
在城里做生意的慕容夏云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却也是游刃有余,她周旋在日本人、县公署、帮会头子们的中间,同样的一批物资,别人动不得,做不来,她一出面,便会有些把握,在不断的应酬往来之中,她摸索出一套规律。即日本人保共荣、保统治,在日本人的眼里,东北是他们的,中国是他们的,将来亚洲也是他们的,只要恪守这个原则,生意嘛,就可以共享共荣。慕容夏云当然不认可这些,我们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说中国话,写中国字,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啦!可为了生存,她刻意地伪装了自己,时刻与日本人保持着相对安全地距离。而县公署和帮会派别就容易了很多,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只要有钱,鬼就可以推着磨跑,所以很多生意,都会主动找上门来,这个年轻漂亮的慕容姑娘,简直成了大家信奉的财神爷。
慕谦田靠着他的聪明才干在县公署里亦是如日中天,虽然千金始终骑在他的脖子之上,但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相处关系,并偷偷摸摸地在外寻找一份自己的快乐。慕容夏云一直是他的梦中目标。然而这一目标,对他却有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时远时近,时阴时晴,挑拨着他的心弦,荡漾着他的心扉,却又令他可望而不可及。他几次扣押了慕容夏云的物资,决意让慕容夏云来求一求他,向他低一低头,可最终都被这慕容姑娘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一一化解,弄得他哭笑不得,有口难言。慕容夏云对他那种不远不近,不软不硬的态度,让他难以琢磨。他有时想对慕容夏云下狠手,切断他的货源,可一是心有不舍,二是不敢,他判断不出这个女人的本领到底有多高,也判断不了她与日本人的关系到底有多硬。就这样,谦田同时受着两个女人的折磨,一个是肉体上的折磨让他痛苦,一个是精神上的折磨令他茫然。人的一生往往都是这般的事与愿违。理想和现实总是这样的冲突与碰撞,有时会在冲突中柳暗花明,有时会在碰撞中头破血流。鱼和熊掌怎么可以兼得呢?道理人人都懂,可人在事中迷,他就是解不开这个疙瘩,就是认这个死理。而慕克智接近慕容夏云,他把赌压在慕容姑娘身上,他认定这个姑娘绝非平凡之辈,她的身上会有很多的秘密需要解开,这个姑娘从北方归来,带回了颐田与秋月的消息,她是否还与二人有着联系?她在城中做得风生水起,家里的几次遭遇与她是否都相关联?胡子“雪上飞”的联络人是否跟她有所接洽,等等等等,慕克智在判断着她所做的事,他虽然叫不准,但能肯定的是,她是正义的,是坦荡的。因此,他带着屯田来找慕容夏云,他要与慕容夏云并肩前行。
慕容夏云依旧是在初次会面的小茶楼里与慕克智、慕屯田会了面,一番寒暄客气之后,双方进入了主题。
“慕容姑娘,此次我与侄儿屯田前来,是想背靠大树,依仗姑娘的实力做点小本买卖,家里人口多,且是吃饭的多,干活出力的少,如今的年月,不靠一棵大树,是无法乘凉的,我们爷俩相信姑娘的为人和本事,所以前来相求,如此的冒昧,还请姑娘海涵。”
“伯父,怎么能说这样的折煞人的话。在您的面前,我是个晚辈,这些年做点生意,虽小有成就,还不是仰仗方方面面人士的出手相助,且有赔有赚。伯父是书香世家,虽然当前有些难处,那也是暂时的,挺一挺都会过去。您如果看得起我,想在一起做点什么,那咱就携起手来,并肩前行。”慕容夏云算是客气地接受了二位。
“呵呵,那就多谢慕容姑娘的接纳,我们爷俩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慕克智拱了拱手。
“这个我自是相信,伯父的社会经验,人生阅历,都堪称我的老师,今后我多听您的。”慕容夏云给慕克智端起了茶杯。
“姑娘如此的客气,让我的心里呀热乎乎的。不过呀,我这些年偏居一隅,虽然多吃了几年咸盐,却是枉活了半生呢。我这侄儿,倒是有些文化,而论起经商生意,他还是一张白纸,只是空有一身的力气,爬山过河,走村串户,有一副极好的脚板。”慕克智介绍完,屯田朝着慕容夏云点头笑了笑,并匆匆的对慕容姑娘扫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而慕容夏云倒是上下打量了屯田一番,随后说道:
“慕府多才俊,我已经见识到三位了,敢问这位屯田兄长是颐田的几哥呀?”
屯田抬起了头,看了看慕克智,木讷地说道:“哦,慕容姑娘,我在家行三,颐田行六,我是他三哥。”
“颐田的三哥,那好,以后我就随着颐田他们称呼你三哥好啦!我手底下缺的就是这样的人,伯父这样吧,明天你们就到我的商会来报道。您呢帮我拿主意,屯田三哥呢先跟我四处走走,了解熟悉一下行情和与我们往来的各方面客户。您的府上是中医世家,下一步我想把中草药剂、合成药的买卖交给你们,现在这药品生意呀,有的做呀!”
“好,恭敬不如从命,今后我们爷俩就听慕容姑娘的安排。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我想当着姑娘的面说到明处。”慕克智谦慎地说。
“伯父,您说,不必客气。”
“是这样,不怕慕容姑娘你笑话,我们爷俩此次前来,也带了些银两、国券,既然慕容姑娘收留了我俩,那我们爷俩也拿出点诚意来,多少入个股,或者是当作个保障金什么的,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哈哈哈,伯父到底是位讲究人,情我领了,但银两暂时用不上,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向您开口的。”这一笑,却显示出了慕容姑娘的侠气。
“穷人乍富,腆腰挂肚。”这话一点不假,这皮影师傅的二徒弟天玑,自从出卖了需田、张勇军等人之后,靠着日本人的仗势,在街面上搜刮了一些钱财,天天是四处喝着小酒,哼着小曲,踱着四六步子,想找谁点麻烦就找谁点麻烦,看谁不顺眼就咬谁一口,一时成了城中的混混,人人避而远之,他对高春凤与慕需田的逃跑耿耿于怀,在对慕需田恨之入骨的同时,常常留恋过去与高春凤在一起的时光,每到思念的时候,他便从怀里掏出积攒下来的高春凤的头发端瞧。时而贴在脸上,时而叼在嘴里。可自从在一次与日本人的出行活动中认识了金千金之后,天玑的“三观”被打了个稀碎,金千金的风姿窈窕,金千金的低眉浅笑,金千金的高冷严峻,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并一刻也挥之不去,他总是有事没事的到金千金的办公地点和住宅附近去找事,想法设法的一睹她的姿容。当他看到慕谦田天天与金千金同进同出,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咬着牙,眯着眼,歪着脑袋自语:“我这上辈子缺啥呀,怎么姓慕的专门与我过不去!我原来深爱着的高春凤,被他妈的慕需田给拐跑了,现在我看上了金千金,可她的身边却总跟着这么一位比慕需田还高大的慕谦田。好吧,你弟弟夺走了我的春凤,那我就让你哥哥拿千金来偿还,千金换春凤,我也不赔。”天玑得意地笑了笑,又开始自言自语:“春凤算啥呀,原以为是小家碧玉,现在看来,也就是一块光滑的河卵石。而人家千金可就不同了,人家可是成色上等的金子,是大家闺秀,国色天资呀,人家是天上给我派来的仙子,是金凤凰,你高春凤充其量也就是鸡窝里的一只芦花鸡,这芦花鸡与金凤凰是都有双翅膀的区别吗?”天玑这自言自语到最兴奋时,还带上了皮影戏的腔调,手脚并用的打着节奏。他就是这样比较着、权衡着,越比气越大,越衡量越不平,一气之下,随手从怀里掏出那缕头发,我他妈的收藏着你干啥,你原来就是一把鸡毛。于是他狠狠地把这缕头发向空中攘去,可谁知这头发被一股小旋风给旋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他赶紧在脸上划拉了几把,也没有划拉干净。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时间一长,天玑便摸透了千金的生活起居规律。他知道慕谦田每天什么时候到千金的府上来,也知道什么时候走;千金什么时候起床、吃饭、出行、洗澡、睡觉,他都一清二楚。弄明白这些之后,他会趁千金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潜入千金的卧室,嗅千金床上的味道,卫生间的气味,橱柜衣物用品的滋味。千金的内裤他爱不释手,而拿着千金的胸罩,他笑了,我说她的胸那么的坚挺呢,这城里的人就是办法多,把毛驴拉碾子时戴的眼罩扣在自己的胸上,他闻了闻,心都酥了……
这日午后,喝了几杯的天玑,踱着步子来到城中的一处花楼,不经意之间看到慕谦田与一名女子在那里闲聊,俩人聊得粘粘乎乎,腻腻歪歪。气不打一处来的天玑坐在远端,认真地观瞧起来,他决定从长计议,难得寻到他姓慕的马脚破绽,这回我一定要让他一败涂地。于是他连续十几天都偷偷地跟着慕谦田,用心记录着他的一切行踪。结果他发现,这堂堂的慕府公子,官衙中人,虽然拥有着千金这样的美人,却还在外面寻花问柳,与几名女子暗中往来,他的牙咬得咯嘣作响,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慕谦田,慕谦田,你的好日子到头啦,你的千金,你的万金,那她都是我的啦!”
一日,谦田约了慕容夏云茶楼里会面,慕容夏云虽然不太情愿,但她还是给了面子,如约赏光。天玑发现后,计上心来,他将此事迅速通告了金千金,金千金听说慕谦田与女人去了茶楼,那还了得,她立刻拍马赶到,可到了之后,却人影皆无,扑了个空的金千金,大骂天玑无能,骂他让自己白跑了一趟。天玑的心里自是委屈,但骂归骂,谁让咱自己喜欢人家了呢!再说了,能让自己的梦中人骂一顿,也是美的。他点头哈腰,向金千金保证,下次一定会让你抓个现行。千金白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就这一眼,白的天玑心花怒放。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女人生气骂人都这么韵味十足,风情万种,原来女人厉色地白人一眼都是这么的撩拨人心,沁人心脾。再看金千金回身那么一走,真是潇洒大度,令人回味!
挨了骂的天玑,自然不敢怠慢。而回到家里的千金,找来了慕谦田,她一五一十地询问谦田这一日的行踪,谦田自然是回答得天衣无缝。最后千金问道:
“听说你最近与那个姓慕容的女人走的很近哟,可有此事呀?”
“哦,有过接触,但不近。”谦田回道。
“不近,不近是多近呢?”千金追问。
“只是职责所为,前段时间我觉得她的物资有问题,查扣了一下。”
“奥,查扣了一下,没连人也一起查扣一下吗?”千金有些洋声怪气。
“我有你就够了,她算什么。”谦田说着,便往千金的身上拥,而千金一扬手,躲开了他,说:
“量你也不敢,一个野丫头,还能兴多大的风浪。”千金自信十足。
“是呀,是呀!”谦田附和着。
“是什么是,你也少得意,不要偷吃了一包药,便想着飞奔月球会嫦娥,摔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嗯,记住了,记住了。”谦田又拥向千金,而千金这次没有拒绝。
慕谦田听出了千金话外之音,但他仔细地反省了一下,觉得千金不过是疑神疑鬼,并没有抓住他什么把柄。但出于谨慎起见,他收敛了许多。而人往往是这样,吃惯了嘴,跑顺了腿,欲望这东西,它的诱惑无穷,只要陷进去,拔出来很难。而对这牵肠挂肚的欲望勾引,恶习难改的慕谦田不出几天,便再次光顾了花楼。鉴于上次的经验,天玑这次是一边亲自盯守,一边派人火速电话通知了金千金。
千金确也迅速,带人拥入了花楼,一屋挨着一屋地踹门寻人。吵闹声惊起了谦田,他知道此次是在劫难逃,便提着衣服跳出了窗户。好狗撵不上怕狗,谦田还是在千金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气不打一处来的千金掏枪打死了与谦田幽会的女人,扬言要活剥了慕谦田。天玑哈巴狗一样地凑上前来,也被她臭骂了一顿。最后只送给天玑一个字:“滚!”
天玑怎么能滚呢。慕谦田跑了,虽全城搜捕,却未见影子。千金找来了慕克礼,跟慕克礼要人,慕克礼知道儿子理亏,答应全力寻找,找到儿子谦田后,一定会依法依规交由千金处置。
这孤零零一个人住着的金千金,却更让天玑垂涎三尺。他日思夜想,不能自已,得到机会便潜到千金的室内寻求刺激,并常常在夜里偷窥千金。
金千金这样一个精明之人,不久便发现自己的室内有人造访,她先是怀疑谦田潜伏回来了,后来又觉得不像;你说这入室之人是贼吧,可千金发现只丢了几条没洗的内裤。于是她每天独自洗澡或出入时,便加大了戒备,洞察室内外的一切。
这天就寝前洗澡,她意识到窗外有人偷窥,本想摸枪结果了偷窥的人,可为了弄清底细,她假装接了个电话,并在电话中大声地说:“老妈呀,这么晚了来电话有事呀?想我了,那好,那好,我马上就回去,陪老妈住一宿。”撂了电话,千金穿好衣服离开了住处。
在外兜了一圈之后,千金把子弹上膛,轻手轻脚地折回了住处。待悄悄地来到窗外往屋里一瞧,她发现果然有人趴在她的床上,像着了魔似的狂吻狂嗅。她快速提枪入内,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这个人的跟前,断喝了一声,随手便把枪顶在这个人的后脑勺上。
床上的人由于太过投入,太过痴迷,对突然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所措,当枪顶在他后脑勺上的一刻,他才如梦方醒,但一切都晚了,他抖得筛糠。
“叫什么名字?”千金的声音很低,但怒气十足。
“天,天玑。”
“田鸡,田鸡,青蛙呀,我看你像只癞蛤蟆吧。”千金依旧冷酷。
“是,是,癞蛤蟆。”床上的人回着话,腿动了一下。
“别动,再动我就蹦了你!”
“是,是。”
“你趴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我喜欢金,金大小姐的气,气味。”
“我的气味,我的气味很好闻吗?”
“当然是好闻,不,不,岂止是好闻,这简直是洛神仙子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呀!”天玑搬出了他唱皮影戏的戏词。
女人喜欢听赞美之辞。千金当然也爱听,听了天玑的这几句话,她的怒气消了一些,但她的枪依旧没有挪开半点。
“我少了的内裤也都被你偷了去了?”
“是,是,我拿了两条。”
“拿它做什么?”
“放在身上,想,想金大小姐的时候看看。”
“那么说现在也放在身上啦?”
“是,是的。”
“掏出来,让我看看。”千金抬了抬手上的枪,天玑伸手要去怀里掏,但警觉的千金又把枪往天玑的头上顶了顶说:
“慢,你要是敢耍花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吓得天玑又趴在床上。这时,千金又缓了缓手,命道:
“慢点起来,转过身来,跪在地上面对着我。”
天玑立刻筛着糠,按着千金的吩咐,慢慢地撅起了屁股,起身溜下床,转身面向千金,跪在地上。千金则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此时,千金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是给她报信儿的天玑。
“原来是你,看来还真是一只癞蛤蟆。把东西掏出来。”千金绷着脸,不屑地说,天玑听后,先是从腰里拽出一条红色的内裤,又从怀里扯出一条粉色的,这两条皱皱巴巴带有千金经血的
内裤,全都是几天前换下来,还没有清洗过的。千金看了一眼,有些恶心,继而她又冷笑一声:
“原来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闹了半天你却喜欢这个,好,那我就让你喜欢个够。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动一动我就蹦了你,听到没?”
“听到了。”天玑答到,服服帖帖地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而千金则进入卫生间,旋继又跨了出来,她的右手仍然握着枪,而左手却拎了一条带血的纸巾,走进天玑,“啪”地扔在地上,说:
“你喜欢这个不?”天玑看了看,眼睛贪婪如饿狼,并连连点头称是。
此时的千金,又气又恨又恼又觉得好笑。谦田跑了好多天了,她十分苦恼,她如狼似虎的欲火,没了谦田怎么行啊,可眼前就这样一个癞蛤蟆都不如的人也敢声称说喜欢自己,自己是谁,而他又是谁,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她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耻辱呢!想到这,她仰天叹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好,你不是喜欢吗?那我就管你个够!把地上这个捡起来,当着我的面,把它吃了,然后我就放了你!”说罢,千金用脚在那片纸巾前面点了点,天玑赶紧往后闪了闪身子。
“躲什么躲,吃了它!”千金的口气不容半点质疑。
此时,只见天玑伸出手,慢慢地拾起纸巾,纸巾上的经血粘稠如浆如糊。他埋下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猛劲地嗅着,闻着,眯闭着双眼,上翅着双唇,鼻翼阖动,面颊抽搐,左右轻摇着头,这份投入直看得千金也入了神,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千金轻蔑地笑了笑,她来回地踱了两步,猛一回头,说:“吃,吃了它。”态度仍然强横。而天玑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魔幻世界里,忽然他眯闭着的双眼睁开,双手猛地将这一条纸巾团起,并生生地塞入口中。千金皱了皱眉,用左手抹了抹枪管咬着牙,又送给天玑一个字:“滚!”天玑听了这个熟悉的字,站了起来,快速地滚了出去。
又经过近一个月的搜寻,还是没有寻到谦田的影子,千金郁郁不安。她来到慕克礼的办公地,找到慕克礼,开口便说:“我对你们爷俩不错,可是你培养的好儿子却这样对我,既然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在这里当差啦,你的任务就是交出你的儿子。什么时候交出了他,你就什么时候回来,否则,你就看着办吧!”
千金的话,板上钉钉一般,慕克礼思来想去,觉得一是儿子理亏,二是这个差事也实在不是好人能干的,于是他就坡下驴,说道:“金主任,这人是从你那里走的,我真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从今天开始,我就出去寻他,一旦有了消息,我立刻会把他捉了来,送给你处置。”
“从我那里走的?怎么成了从我那里走的了,他是从妓院里逃的!我就不信他会插了翅膀。”
“唉,这不孝的儿子呀,丢尽了我的老脸了,还躲什么躲,藏什么藏呀,自己撒泡尿,淹死算了!”
“自己淹死,便宜了他!”千金说完,转身离去。
接着,慕克礼交了辞呈,回奔乡下的老宅。到底还是有这么个老宅,有这么一个家,有这么好的老爸和老妈。自此,慕克礼便守在家里,整日陪在二老的身边,能有如此宽裕的时间来尽一尽孝道,这确实令他平静安分了很多。而老婆阎师敏有了老伴的相守,却也不再孤单,以前的清幽愁闷一扫而光。慕克礼没有跟家人们说出谦田的丑事。只是阎师敏每日念着佛,祈祷着佛祖的保佑,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保佑儿子早日成婚生子,光宗耀祖。
而慕谦田也确实没有出城,他躲在一个破旧的仓库之中,凭着他多年的经验和对周边地形的熟悉,昼伏夜出,最后,他了解到千金是由于天玑这个狗东西告密而追查他的。于是,他开始查探天玑的行踪。这天夜里,谦田在千金的住所附近看见了天玑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便尾随其后,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谦田拦住了天玑的去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天玑算啥呀,光眼红没用呀,他瘦小的身体除了会点锣鼓擦的功夫外,一无所长呀。而谦田不仅手里有枪,就是没有这把短枪,他天玑恐怕也难成对手。他一双鼠眼四处看了看,自知没了退路,便一下子抱头跪在地上:“慕,慕公子,您没跑吗?全城可都在抓您呢!”
“跑,我跑什么跑,不宰了你,我能跑吗?”
“慕,慕公子,小的知道错了,那可都是姓金那娘们让我干的。”
“噢,姓金那娘们让你干的,她还让你干了些啥呀?”
“她,她让我监视你,找寻您的下落。”
“然后呢?”
“然,然后,就没了。”
“不能就没了吧?说,她还让你干了些啥?”
“真,真的没啥了。”
“没啥,你夜里去她那干啥?”
谦田跨前一步,用手拧着天玑的耳朵:“不说是吧?”谦田把枪口顶进天玑的嘴里:“我的手指轻轻那么一动……”
天玑呜呜喳喳地说:“那姓金的娘们她不是人,她让我吃,吃她的带血的纸巾。”
“嘿嘿,你俩玩得挺不错嘛,既然是这样,我先让你活着吃几天,你去给那姓金的报个信,转告她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机地寻找我啦,谦田不会跑,总有一天我会去找她的,让她等着我好啦!”
“是,是,我一定转达到,一定转达到。”说着,天玑要溜。谦田说道:“别急嘛,你这样的转告,她怎么会相信呢!我得给你留个记号。”说罢,谦田从腰间拽出一把短刀,在裤腿上擦了两下,然后贴近天玑的脸,天玑跪地求饶:“慕公子,你,你这是要干啥?”
“干啥,留个记号。”语音刚落,谦田一抖手,刀片弦光一闪,天玑还没觉得怎么回事,左耳朵已经掉在地上。
“滚,滚,把这个拿给姓金的。”随后,谦田消失在夜色里。
慕克智和屯田进城之后,由于彼此真诚,爷俩都深得慕容夏云的信任,生意往来之中,慕克智的睿智与屯田的诚实肯干都尽显无遗。慕容夏云多了这样的两位帮手,真是如虎添翼。在这期间,慕克智从不问这问那,他总是随机应变的处理一些问题,既守规矩不逾矩,又能灵活通变。每次都能按照慕容夏云的心意,把这种棘手的问题摆布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而屯田很快便熟悉了慕容夏云的外部客户,他记忆力超常,手脚麻利,处事条理清晰,头脑冷静,又憨厚诚信,对慕容夏云的指令雷打不动,恪守如山。所记账目,所经手的钱物,毫厘不差,这让慕容夏云不知少操了多少心,多省了多少力。使得她一日不见屯田,就像少了胳膊,缺了腿一样。而且这样的依赖与日俱增。因此,常常被人误解为兄妹或夫妻。兄妹相称,屯田和夏云自是认了,慕与慕容,虽不是同姓,却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有人问起,屯田和夏云总是点头称是。而当有人问二人可否是一对时,屯田的头则摇得像个拨浪鼓,而慕容夏云则笑着说:“没那个福分哟,人家的大女儿都快嫁人喽。”并常跟人开玩笑地说:
“我与慕屯田就是‘相见恨’,‘两小无’”。这言外之意是认识晚了,你们就别瞎猜了。当然,屯田的分寸还是有的,无论是人前还是背后,人家慕容夏云总归是咱的恩人,是咱的头儿,咱是下属,是个随从,跟班的,别人说“兄妹”也好,“夫妻”也罢,咱都要摆正自己的身份,切莫乱了礼数,也别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出于此,成熟、沉稳的屯田,就像一棵大树,永远笔挺地端立于慕容夏云的身旁,倒是如果碰上谁与慕容夏云过不去,哪怕是敢说慕容夏云一个不字,敢对慕容姑娘有一点越礼的行为,这棵大树便立刻变成了一杆长枪,直直地刺向对方,不留一丝的情面。身边有了这样忠实的保镖,慕容夏云可真是高枕无忧啦。
然而,高枕无忧并不等于高枕无愁,在高枕无忧的同时,慕容夏云却总是怀着一种高枕之下淡淡的愁绪。她毕竟是二十好几的人啦,每个人都有梦,而青春朝气的女人梦更浓。慕容夏云的高枕之上也是有梦的,而且这梦越来越频,越来越五花八门。这梦牵绊着她,令她寝食难忘,辗转彻夜。她知道,她喜欢上了屯田,她对屯田的依赖,绝不单单是生意上的,而更多是生活上的,她需要这样的伴侣,她需要一种无私的爱,而这种爱已经侵入了她的内心,甚至是骨髓。白天忙起来的时候,尚且可以,每到夜色阑珊,她便想入非非。屯田那一脸的淳朴、憨厚,屯田那伟岸的树一样的身躯,屯田那貌似笨拙,实则精细体贴的性格,便总也萦绕着她,不招即来,挥也不去。她开始胡思乱想,做屯田的小老婆吧,当屯田的小妾吧,哪怕屯田是一棵大树,她是大树旁的一棵小草也行,陪着他,伴着他,靠着他。栉风沐雨,享受光阴。但慕容夏云毕竟还是理智的,她了解屯田,屯田不是木头,他是活着的,顶天立地的,有灵魂的大树。这棵大树有他自己的性格,有他自己的品德,凭着他的倔强,凭着他的品格,他怎么会认自己为他的小老婆呢。要想留屯田在自己的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空想,不去打搅他,不去纠缠他,而尊重他如树上的一只鸟,懂他像叶里的一只蝉,慕容把自己这一切梦幻实实地压在心底,与屯田保持着近如兄妹,远如主仆般的距离,她的这种矜持,甚至瞒过了睿智的慕克智。
这一年的夏秋之交,老杨叔和老伴相继离世,他们两个人的后事全都是孔德英、慕克仁、慕克信帮忙料理的。老杨叔在慕府的工棚里与羊群为伴,度过了他的一生。但他死而无憾,他感激慕府中人对他的好,特别是慕孙氏出资给他的老伴订购了一副不错的松木棺材。这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可是天一样的大事,让他觉得老伴走得不亏,去的风光。人嘛,讲的信的就是这样一个理儿,有脸面,有尊严的活,有脸面,有尊严的死。老杨叔知道他是个下人,当了一辈子的羊倌。可他这个羊倌却得到了慕府足够的尊重。人情千古,只有泉下相报答了。临死前,老杨叔找来了老儒公、慕孙氏、慕克仁和孔德英。他跟他们几个说:“我死便死了,随便往东山底下老伴的墓里一扔就是,没有资格再劳四位破费,在慕府这一辈子,我老杨是知足的。唯有一事,我不得不说,先前孩子们的事,我不怪你们。如今秋月不知下落,如果将来她能平安归来,就请你们派人把她领到我和老伴的墓前,让她知道我的归处。如今年月动荡,但愿她和颐田少爷都能够早日回来。有句话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今天说出来……”老杨看了看大家,顿了一下。
“老杨啊,有啥话你就说吧!”孔德英似乎知道老杨叔要说什么。
“将死之人啊,其言也善,慕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是自然,不过呀,你呀,会挺过这一关的,克信他们正在给你准备新的药方子,阎王爷还不收你。”
“唉,我的命数我自己清楚啊,阎王爷不请我呀,我的老伴也在召唤我了。我呢,就是想说两个孩子的事,不瞒你们说,颐田少爷是跟着秋月走的,这个我是知道的。”
“哦,那他俩应该是在一起的?”慕孙氏赶紧问道。
“我猜是八九不离十吧!”老杨叔肯定地说,孔德英并不言语。其实,这几年以来,她早就料定了这件事,只是埋在心底不说而已。现在既然老杨叔揭开了这个谜底,她也就不再隐瞒。她靠近老杨叔,说:
“老杨啊,这事你就放心吧,无论她俩的结局如何,我都会妥善的安排好的。”
“这个我倒是相信,我只是想说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们一定要让颐田少爷把小玉当大,人家小玉是明媒正娶的,咱要有良心,不能亏了人家,秋月要是不明白这个理儿,就不要让她去见我!”老杨叔的话的确掷地有声。
送走了老杨叔,一切都归于平静。老儒公和慕孙氏却为小玉发起愁来。两个人常常私下为这孩子鸣不平。不知怎的,忽一日,老儒公突然想起了为世孙慕思明满月宴会那天慕克义的一句卦辞,他是通读《易经》的,他明白这卦辞的意思,于是开导老伴说:
“老太婆呀,几年前,思明满月那天的事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眼巴前儿的事一样嘛。”
“哦,那天颐田抱走了思明,克义给卜了一卦,说的卦辞你记不得了吧?”
“那我怎么能记得清,只知道没事就好。”
“不对呀,不是没事就好呀,这卦辞呀,我倒是记得。”
“记它有什么用,老黄历啦!”
“有用的,有用的,我这孙子颐田呀,会回来的,而且呀,应该是快了!”
“我孙子当然会回来的,这还用你说,与你的破卦辞没什么关系的。”
“咋就没关系呀,你看呀,这卦辞是这么说的:‘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变在六二,屯如邅如,乘马斑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如今呀,已经过去五年多了,再有一段时间,我的孙子颐田,肯定会回来与小玉过日子的,老太婆呀,咱就放心好啦!”
老儒公念念有词,坚信不已,不知他是在安慰老伴,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續)